桓典哪个不想当普通百姓,最后还不是被逼为官了?连远在辽东的邴原、管宁、王烈,曹公都要征辟,你能躲得开吗?”
田畴明知避无可避,硬是把心一横:“实在躲不过还有一死!”
邢颙还想再劝两句,却见田畴神色决然毫无动容之意,叹息道:“咱们相交十余年,无论才学、智谋、品行小弟都甘拜下风,可你这宁折不弯的倔脾气就不能改改?就算你洁身自好,当官也不是坏事,未必与节操仁义相悖。你怎么就想不通呢?”
田畴连连摇头:“入仕为官是否与节操仁义相悖,那要看为谁效力。”
“为曹公效力,光复汉室天下难道不好吗?”
“光复汉室天下?”田畴挤出一丝冷笑,“子昂贤弟,你并非愚钝之人。曹操究竟想干什么,你不会不清楚吧?你是当真看不出来,还是自欺欺人不愿承认呢?”
这句话正戳在邢颙软肋上——身在曹营一年多,岂能看不出曹操要篡夺汉室江山?果真如田畴所言,他明明看清了却不愿意承认。因为他已担任曹操掾属,是不折不扣的受益者,日后前程无可限量;尤其正值青春少壮的曹丕对他颇为赞赏,这又是何等机遇?在利益和节操的博弈中,邢颙最终选择把对刘姓王朝的愧疚埋藏在心底,对一切阴谋行径视而不见。他再也不是隐居徐无山的那个高洁之士,被权力和欲望死死缠绕,已无法回头。
田畴收起那副挖苦的表情,淡淡道:“无为其所不为,无欲其所不欲。既然我不劝你回头,你也无需要求我留下。但愚兄给你一个忠告,日后在曹营一定要谨慎小心。当初我叫你探探曹操品行,你糊里糊涂就保了他。现在我告诉你——曹孟德乃刻薄无情,阴损狡诈之徒!”
邢颙吓一跳,讷讷道:“没你说的这般严重吧。果真如此他何以击败袁绍雄踞北方?人性皆善,及不善者,物乱之也。”
“人是随境遇而变的。当初你我同在深山隐居,又怎知今日分道扬镳?”田畴话中充满惋惜,“曹操昔日举兵本出于义,故而得天下志士之助。如今他思慕金銮御辇,还能似当年一样得人心?还能孜孜不倦广纳众言?强征百姓凿冰运粮,屠戮无辜路人,一令逆而百令失,一恶施则百恶结。《易经》有云:‘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;积不善之家,必有余殃。’我看曹操积善已尽,而今不善之举累累,日后必遭其殃。古人常说天命如何如何,须知人若不以行感天,天亦不随行而应人!”
一席话说得邢颙满心彷徨无言以对。
“话已至此,贤弟好自为之。”田畴解开绳索跨上驴背。
“且慢!兄长不给曹公留封书信吗?”
“不仁者可与言哉?”田畴头也不回,只稍稍挥动皮鞭,那小驴便驮着他颠颠而去。
此时已渐渐过了正午,灿烂的阳光即将由盛转衰。邢颙浑然未觉,兀自矗立道边,沉浸在那可怕的预言之中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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